秘书学2019级1班 李佳旺
剑客
阿长在出门前，妻子为他披挂好了行头。他站在巷子口的老槐树下，摆着手说，“不用送啦。”老槐树靠着妻子，在春风里摇着头。
从此江湖上多了位剑客，宅心仁厚，从来点到为止。
“阿长阿长，爷爷说你从来都没打赢过别人，是不是啊？”稚童吸溜着鼻涕，随便把鼻涕抹到了厚棉袄上。“瞎扯，我阿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剑客，不屑于与这群毛头小子比试。”
阿长放下喝了一半的稀饭，对着门外指指点点。
“你看，那朱大拔剑都慢吞吞的，放擂台上早被人砍得渣都不剩了。”
“阿长你去年让朱大打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，饭还是我给你送的呢。”
“咦——，这马二舞剑就跟没吃饭一样，练个什么剑，早点回去绣花去。”
“阿长你欠马二的钱还没还啊？”“啧，郑三就一色痞，拿着剑眼睛都四处瞄人家寡妇的胸，不知羞。”
“阿长阿长，听说你昨天调戏郑三的小妹，结果被打得手都折了，让我看看呗？”
“去去去，会不会聊天，小孩子家家的天天揭人短。我那是调戏郑笑吗？我俩两情相悦的好不好，郑三你坏人姻缘，真不是个东西！呕——恶心！”
阿长一手指天一手拍着自己胸口的残渣，“我阿长！堂堂天下第二的大剑客，凭什么不能喜欢个小姑娘了？”
稚童也依样画葫芦：“我阿长，堂堂……阿长后面怎么说来着？”
“去去去一边玩去，瓜娃子一样。”“阿长，爷爷说你再不还饭钱你那把‘天下第一’的长剑可就要被当了还你的债了。”稚童掰着手想了想，“还有那件‘武林至尊’的褂子也是啊。”
阿长夸地站起来，一拍桌子“王平，你阿长叔平时对你怎么样？”“阿长你就知道骂我。”“扯去吧你，你阿长叔平时对你这么好，教你江湖道义儿女情长，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一下？”“阿长你上次说的是书中造化笔下风雷，下次你说什么啊？”“唉，你阿长叔现在确实没钱，不过，最近有笔大生意，只要你阿长叔做成了……”“你就直接跑了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！”阿长一脸震惊，吓得偷偷摸摸从桌子底下捡筷子往裤腿里塞的手都停了。
“你前几天喝醉酒，跑到大堂自己说的一干二净的，你说你要把西域来的那几个和尚的宝贝珍珠给偷了，你还说……”“行了别说了，我赶紧挣钱去还你爹。千万别把我天下第一和武林至尊给当了啊。走了，镇子东边新修的大院缺人手呢。”
“哪有天下第一拿木剑，武林至尊穿汗衫的道理哦……”稚童喃喃道。可惜阿长边说边走远了，不然给他听到了，肯定又是一通返璞归真的说法。
张家大院里，阿长刚搬起一大桶石灰，便听到有人在工地上喊，“喂，你刚才看到了吗？”“是啊是啊，真是俊极了俊极了啊。”“他背后也背着把剑呢。”“也？”“阿长——你的剑呢——”“哈哈哈哈哈哈”突然快活起来的工地上，阿长也快活起来“我心中有天下第一剑！剑出可斩鬼神！”“阿长啊，那你出剑来、出剑来，让我们看看这天下第一剑的气势！”
“你们啊你们，天天玩这个，一点花样都不变的。世上哪里来的剑啊，拿着把剑就是剑客了？听你们说来了个俊良的后生，还敢持剑？看我去给他长长记性，进官府赔银子吧你！还敢持剑。”
阿长拍拍身上的土，立起来正打算向外走去。“我说阿长啊，你要是现在走了，今天的工钱那就算了啊！”一个声音传来，阿长头也没回，径直走向了远处的一滩石灰，“那肯定下班了再去啊”。
大院里欢乐的笑声此起彼伏。
傍晚，阿长走到衙门前。大门紧闭——衙门早就下班了。
“有钱都不赚，呸。什么衙门啊，会不会做生意啊。”
于是只能回去睡了，踏着月色树影，阿长依样画葫芦地唱着：“无神鬼哟买花圈，无刀剑哟费银两；有花酒哟同醉去，有美人哟换空饷。”
阿长自己说，这首歌是别人教他的。他学了个七七八八，就唱了一辈子。
阿长躺在床上，一天的劳累催着他赶紧睡了，他想着老和尚的大珍珠，一想到卖来的钱能让他有喝不完的黄酒，阿长就兴奋地睡不着觉。于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点着，“这钱拿去还债、这钱拿去买宅子、这钱拿去吃香喝辣、这钱拿去……”于是在一阵阵的美好生活愿景中，阿长终于睡去了。
第二天，太阳光刺在阿长的眼睛里，催着他赶紧去大院。但是今天是特殊的一天——大和尚要出门礼佛去了，机会来了。大珍珠！大珍珠！阿长一路不顾其他，径直奔赴和尚的住处。
第三天，一开门，大脑袋反着光，看着他。
第四天，“瞎了瞎了瞎了，我先关下门啊。咱这偷鸡摸狗的是不，得弄得阴森点。”
“艾长施主，您这偷之前半村的人都知道了，您还真来啊。”
“阿长阿长，艾长是谁啊。您看我这不是，是吧，生活所迫嘛，理解一下理解一下。”阿长眼睛看着老和尚怀里的珍珠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“艾长施主，您看我要不直接把钱给您算了。这珍珠要供上的，您要拿走的话，会很麻烦的。”··
阿长一听这话嘴都笑裂开了。“那可太行了，给钱给钱，我也忙，待会还得去张家大院挣钱呢。”
“可是在下这钱，是给艾长施主的，您阿长大抵是不太行的。”
“你管他阿艾敖，你给我钱叫我冯长都行。”
“国姓可不敢乱叫。施主您快去张家大院吧，去晚了就不算一天的工钱了。我这钱，明天您来取即可。”老和尚比了个阿长满意到昏厥的数字，阿长的笑声听起来已经有些荡漾了。
“行，咱走了，明天来。”
阿长转身离开，身后，和尚看着他说道：“冯长施主，真的不愿意再提剑斩昏君了吗？”
他头都没有回过，声音顺着倒灌进来的风传到老和尚的耳朵里。
“别瞎说啊，要砍头的。世上哪里有剑客啊，这国泰民安的。”
阳光很暖，暖得像银子的温度。
阿长向大院走去，大街上冷冷清清的，都忙着生活呢。一位身形高挑的少年站在阿长身前，阿长看去：嚯，好一位标准的少年侠客！
当阿长把这句心底想的话说出来的时候，少年的眉头便皱了下来。阿长看情况不对，赶紧，转头开溜。
“你这人好不知好歹，将我与那凡夫俗子同比一类。”少年一开口便是顺畅的官话，所以，阿长很理直气壮地用官话回了一句：“听不懂！”
这没给少年郎气死。用楚地的方言低声骂了一句。
“我跟你讲我听得懂的，你骂我作甚。”
“楚地距这里千里之远，你为何听得懂？”
“你管我听不听得懂，算了，我原谅你了。”
少年气得嘴唇都在颤了，他指着阿长颤颤巍巍地说：“你这厮，挑事你先，骂人你先，原谅也是你先，要不死也是你先？”
“诶您别说，我这年岁，那肯定是比你先死的。”阿长一下子来了兴趣，“就算了比你死的早，你这违规持剑还不赶紧去官府交银子去，等被抓了还得下了那大狱，不划算啊。”阿长貌似忠善地劝少年人去官府自首，实际是什么，那就不知道了。
说起这个，那少年便又抬起自己睥睨的姿态，精神再度饱满。“你懂什么，我辈侠客，自当桀骜不驯！那狗官府朝廷鹰犬而已，不必放在心头。”“更何况，凭我这三尺青锋，纵使那神仙下凡，也要叫我一声剑仙！”
“好志气！拜拜，反正抓的不是我。”阿长一脸贱笑地跑远了，只留下少年侠客在原地，有气难出。
老和尚从少年身后走出，“少年可是要学那一生只杀一人的大侠冯大侠，快意恩仇，江湖自在？”
“法师有何指教？”
“要学那冯长大侠，你还是得收收自己这性子，不然，容易摔跟头。”
“啧，没了那桀骜风骨，还叫做大侠？要我说，那冯长冯大侠，当年怎么可能为人和和气气的，定是像我这般，叫人一见了就要夸耀‘真是位名震天下的大侠啊！’”
和尚沉默了，只是看着远去的阿长，然后回头锁好了住户的门，远去了。
“哼，秃驴，什么都不懂还敢来教我。”少年依旧挂起自己飞扬的风采，大踏步地走向江湖。
“阿长啊，你说江湖到底在哪里呢？”大院的工友闲暇之时端着饭碗问道。
“江湖在官府的大狱里，三年的就是初入江湖，越往上越是深入江湖，死刑的就是大侠了。”
“那照你这说法，冯大侠且不是死地透透的。”
“扯去吧，当今皇帝可还给他一把尚方宝剑和一厚沓子免死金牌呢。”旁边的工友插嘴说道。
“瞎说，那冯大侠斩了昏君，诛了强敌，皇帝不得给他供起来。”
“就是就是。”
于是工地上又七嘴八舌得说起来，阿长舔干净碗底的油，又名为闲聊实为蹭饭地跟着一起聊去了。
梦刑
老板说，今天要来一位大客人，于是让我这个小小的前台好好看门，他倒在被子里睡得香，真是的。门前大道上人来人往的，可就是没人进来，莱尔门萨先生的身影，也一直没有出现。我有些犯困了，于是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。
第一日
旋转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了，我赶忙站起来看过去，一个中年男子正向我这里走来，黑色大衣、皮脂手套，脸上有不健康的蜡红，靛蓝的眼睛。当然，这都不是我认出他就是莱尔门萨先生的理由——那张就挂在胸口、锃光瓦亮35小说佳苑的荣誉十字勋章才是。城里每个人都认识莱尔门萨先生的勋章，从很多年前他治疗好了市长的精神疾病开始。
“莱尔门萨，十七号定的房，门牌。”莱尔门萨先生话很少，他向来如此，当然，我听说的。“400，先生，四楼上去右手第一间，有事您招呼。”我把门牌递给他，他接过后便直接上楼了，头也没回地撂下一句：“行李，门口，不用进来了。”我赶忙出去找行李，正对着花坛下台阶的就是两大箱子，褐色的和黑色的。一箱比一箱沉。莱尔门萨先生应该得给我小费吧？可能今天太累了吧。我放好了行李之后，就回自己的房子里睡觉了，哦对，别忘了关门。
果然，第二天一大清早，我刚起来走到前台的时候，一粒纽扣按着的几张零零散散的钞票就躺在那里，我赶忙过去把钱一张一张的揽进兜里。五法令，莱尔门萨先生真是阔气啊。正当我喜滋滋地准备坐下带薪睡觉的时候，莱尔门萨先生从外面走进来，手插在衣服里，竖起衣领看不见他的脸，不过这都不重要，他的勋章我是认得的。
“早安！莱尔门萨先生，您是刚吃完早饭回来的吗？不愧是您啊，起来得这么早啊！”不过莱尔门萨先生没搭理我，他大概是吃饱了不太想说话吧。出于对五法令的善意，我在他经过我身旁的时候，说了句：“莱尔门萨先生，早餐吃得太饱对胃不好。”
他停下脚步，用我看到了不到半秒的眼睛瞟向我，“我很累，闭嘴。”
我真是奇了怪了，这世界上还有人吃饭能吃累了？
第六日
莱尔门萨先生已经住了六天了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。除了第一天早上我见过他以外，之后就是晚上他出来吃饭的时候，我才能见得到他。他一天天深居简出的在干什么呢？我的好奇心从第三天开始膨胀，终于在今天，好奇心战胜了我每天四点睡觉带给第二天的困倦，我决定今天就去探查一下。用什么借口呢……就说是房间清扫吧。而且我估计莱尔门萨先生今天是不在的。毕竟他还是要工作的吧。
我提着拖把和桶，走到400门前，敲门，楼道里空旷的回声和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，可就是没传回来开门的声音，没在吗……我刚打算拿钥匙开门——“咔！”门开了。莱尔门萨先生站在门后，看着我。他蓝色的瞳孔周围绕满了裂痕，脸色发白，原先的蜡红感觉更亮了。“莱尔……莱尔门萨先生，打扫一下吗？”他理都没理我，砰地关上了门。我匆匆一瞥，看到了一大堆衣服瘫在床上。勋章立在那一大堆衣服中间，闪闪发亮。那是莱尔门萨先生的荣誉啊，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扔在脏衣服堆吗？要是我的话，肯定得裱起来挂在宿舍里。所以莱尔门萨先生一天天都在干什么呢？收拾这些东西也不用费那么久吧。
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，可时间不多了，莱尔门萨先生明天就要离开了。我大胆地做出了一个决定：明天，我要趁着莱尔门萨先生睡着的时候，偷溜进去！
一大清早，我刚一睁开眼，走到工位的时候，太阳还在大街的一角，街上一个人都没有，很好，好机会！我甚至没有开大门，就赶紧拿着钥匙往莱尔门萨先生的房间跑，400、400、400，到了！我很紧张，摸钥匙的手都在颤抖，钥匙串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的响亮，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啊，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吵啊！我抖了抖钥匙串，拿着400房的钥匙，插进钥匙口，锁的闸口咔咔作响，甚至盖过了我的心跳声。这让我有些心慌。门开了，我小心翼翼地扶着房门，房门划过地毯发出嘶嘶的声音，有点像是蜷曲着的蛇。门开了，我悄悄地猫进房子里，阴沉的暗淡36小说佳苑的空气，感觉有点像是，莱尔门萨先生的大衣给人的那种感觉。我回身关好门，锁好门锁。一回头，莱尔门萨先生正坐在椅子上。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，手上把玩着备受称赞的荣誉十字勋章。
第七日
我瞬间被冷汗浸湿了。惊惧感瞬间占据了主导。想个理由，快想个理由编过去啊。“莱尔门萨先生……莱尔门萨先生，我……我是来……是来……是来打扫房间的……”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信这个理由。莱尔门萨先生并没有停下自己摆弄勋章的手，我看得心惊胆战的，您说您不珍惜这东西给我不行吗，这东西是招惹您了吧。我有点想赶紧离开房间，这里现在气压太低了。“莱尔门萨先生，要是没事的话，我就先出去了？”“坐吧。”莱尔门萨先生看着我，“随便哪里都行，我们聊一聊。”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，莱尔门萨先生今天想和我说些什么。于是我坐到床边，保持着一个安全的、能随时跑掉的位置，“什么事，先生，我都乐意效劳。”莱尔门萨把那枚十字勋章递给我，“想要吗？”
我倒是挺想要的，但是眼下这个形势，说想要的话怕不是要被打烂脑袋。“不，先生，我并不想要，毕竟这可是您的荣誉啊，要不是您……”
“这是束缚。”莱尔门萨先生盯得我有些紧张。“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吗？”
“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。”莱尔门萨先生像是疯了一样逼近我，手中的勋章被暂时地放在了衣服上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，我不可避免身体后倾。“那么，现在在你面前的，是勋章在讲话吗？”“您玩笑了先生。”“哈哈，哈哈，哈哈。”莱尔门萨先生僵硬的笑声让人感觉有些尴尬。“先生您讲的笑话不应该是我笑吗。”“没人喜欢听勋章的笑话，冷笑话。”
“你渴求这枚勋章。我知道的。现在，它是你的了。”莱尔门萨先生把勋章放在我手上，并竖起我的衣领。“你就是莱尔门萨。”
“莱尔门萨先生，您才是那个享有荣誉与敬仰的人。而我，我只是一个酒店的前台。况且，要是您真的不享受这枚勋章的话，为什么十字会如此闪亮呢？”我不解着这种行为，但勋章已经给我了，不过，我要以自己的身份来享用这份荣誉。我拿起勋章，用手遮住勋章上的名字，看着十字形状渐渐走了神。
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，莱尔门萨先生已经不见了，身旁是他的大衣。
我要以自己的身份来享用这份荣誉。不过……这件衣服看起来挺不错的……
莱尔门萨走出房门，在前台放好零钱和房门钥匙，走向旋转玻璃门。
胸前的勋章闪亮。
